Chinese version of my recent blog post about orientalism and tourism
东方主义,这种西方文化中对东方文化及人文的旧式及带有偏见的理解,可谓是由来已久、根深蒂固。一日偶读澳大利亚旅游杂志《出发和到达》中一篇题为“爱情游戏,中国风”的文章,我对东方主义在当今世界的影响力,尤其是在旅游文本中的呈现,感触尤为深刻。
乍看标题“爱情游戏,中国风”,觉得有趣而有些费解:什么样的“爱情游戏”可以称为“中国风”呢?接下来的副标题解释道:“远离现代社会的纷扰,中国纳西族在罕见的母系社会中独享亘古不变的清静”。文中描绘的中国西南边陲的云南白沙古镇是纳西族的故乡之一。而作者描绘的方式却使得白沙镇成为代表整个中国的一个影像:亘古不变,陷入一个远离现代文明的永恒世界。
文章主要介绍“走婚”习俗,援引作者的话,即为“男人永不结婚,女人当家作主”。实际上,“走婚”是摩挲族的风俗,摩梭族乃纳西族的一支,通常被称为世界上仅存的母系社会。沿袭“走婚”传统的男人和女人都不离开自己的母家,男方仅在夜间的时候在女方家居住。由此所生下的孩子归母家抚养。“走婚”是区别纳西族和摩挲族的主要标志。然而,作者显然对此一无所知,因为他在文中写道“纳西和摩挲妇女在爱情游戏中理所当然占主动地位”。
据文中介绍,在纳西社会里,女人承担主要家务,而男人却“游手好闲”。这种鉴定性的描述源自一位曾经是学校教师的非纳西族人,他来自云南首都昆明。想来作者没有做过任何调研,否则他为何还要援引来自一位局外人和城市教师的话呢?下面这句话更是彰显说话者对纳西男人那不屑一顾、鄙视的态度:同样是这位学校教师断言有一半的纳西男人慵懒无为,与猪无异。
直到文章接近尾声的时候,作者才认可“纳西族年长的男人颇有书法造诣、深谙园艺设计、且音乐才能非凡”。但他们的乐队据说是“以‘三老’为名:人老(大多年逾八旬)、乐器老、歌老。”
由此可见,古老和亘古不变是贯穿全文和图片的主题。例如,文章开端给读者展现的是一位自称“又老又丑”的长者。在作者眼中,这位“八旬老人相貌不俗”,“在许多方面都代表了中国的谦逊之美”。文中描绘的影像与图片中老人的形象相互映衬:“宽松的棉裤”,“五十年代的夹克”,“神秘如天使头发的烟袋”,“银色的稀疏胡须”。不仅仅是文中描写的人物是古老的,白沙镇也是古老的:“自十一世纪以来就几乎没有变化的小镇”;这个地方“老就是好的、美的、值得珍惜的东西”;这是“古老文化的家园”,“不受时光变迁”的影响。
尽管文章的核心是纳西母系社会,纳西女性的形象在文字和图片中都被隐化。虽然文中提到纳西女人“在爱情游戏中主动出击”,这句听起来很诱人的话语在文字和图片中都没有得到回应。
简言之,文中描述的白沙镇就是一个人和事都亘古不变的陈列橱。这个白沙镇脱离了飞速现代化的中国这个大环境,实际上只是作者的一种幻像,而非今日白沙的现实。众所周知,白沙镇的母系社会早已不可避免地遭遇现代文明的冲击,而当地旅游业的发展就是改变这一古老社会形态的因素之一。比如,“走婚”习俗竟然成为迎合游客的红灯区的借口。奇怪的是,种种由旅游业给纳西摩挲人带来的变化,文中只字未提。现代文明没有在白沙镇留下任何痕迹,这符合西方旅者对中国及整个东方的期待和幻想。这种西方对东方的形象建构在萨伊德的东方主义中得到最佳阐释。它源于西方世界对东方人的控制和权威,而由此产生的西方对东方形象的偏见很难颠覆。所以,今日中国尽管现代化建设日新月异,在这种旅游文本中仍旧是一个“古老而永恒的国度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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